随着美联储决策者在日益鹰派和日益鸽派的立场上分歧加剧,主席鲍威尔在本周的央行会议上将面临一项艰巨的协调任务。尽管市场普遍预期美联储将再次下调利率,但决策后的政策沟通才是真正的挑战,鲍威尔需要谨慎平衡内部对立观点,并为未来的政策路径留下灵活空间。
内部深度分裂的委员会
当前,美联储公开市场委员会(FOMC)内部的分歧程度被认为是鲍威尔近八年任期内最为严重的。这种分裂直接体现在投票权分布上:在12名拥有投票权的委员中,已有5位对进一步降息表达了反对或质疑立场。
自2019年以来,FOMC的会议上从未出现过三名或更多成员投反对票的情况,而自1990年以来,这种情况也仅发生过九次。因此,市场高度关注此次会议是否会出现多年未遇的高反对票数,这本身就反映了政策制定的复杂性与不确定性。
这种深刻的分歧根植于对美国经济矛盾现状的不同解读。
一方(鸽派)更关注就业市场出现的疲软信号。例如,纽约联储主席威廉姆斯认为,劳动力市场的下行风险已经上升,而通胀上行压力有所缓解,因此主张“近期仍有进一步降息的空间”。
另一方(鹰派)则担忧通胀的黏性,波士顿联储主席柯林斯等官员强调,通胀进展停滞不前,当前“温和限制性”的货币政策水平是确保通胀回归2%目标所必需的,因此对进一步降息持谨慎态度。这种对经济数据矛盾性的不同侧重,使得委员会内部难以形成统一意见。
“鹰派降息”的沟通策略
面对如此内部分歧,市场分析认为,鲍威尔最可能采取的沟通策略是进行所谓的“鹰派降息”(hawkish cut)。这意味着,美联储可能在12月的会议上批准降息25个基点,但鲍威尔在会后的新闻发布会上将竭力避免释放关于未来宽松周期的强烈信号,特别是为明年1月份的再次降息预设门槛。 美国银行的分析师指出,鲍威尔可能会试图用鹰派的言辞来平衡预期的降息行动。
具体而言,其沟通策略可能侧重两个方面:
其一,强调未来的政策决定将严格依赖数据,尤其是即将公布的就业和通胀数据,暗示此次降息并非一个漫长降息周期的开端。
其二,可能会传递利率已接近 “中性利率” 水平的信号。中性利率是指既不对经济产生刺激作用也不产生抑制作用的利率水平。通过暗示政策立场可能即将从限制性转向中性,鲍威尔可以试图向鹰派委员保证,美联储并未走向过度宽松。
然而,这一沟通策略的执行面临巨大挑战。鲍威尔一方面需要安抚内部的鹰派声音,另一方面又不能过于鸽派,以免被市场解读为宽松周期将暂停,从而引发金融条件不适当地收紧。他需要在相互矛盾的目标之间找到精妙的平衡点。
数据缺失与政治压力下的决策
美联储本次决策面临的独特困境还在于关键经济数据的缺失。由于美国联邦政府持续停摆,包括10月份就业报告在内的一系列重要经济数据被迫延迟发布。这使得决策者只能在信息不完整的“数据真空”环境下做出判断,犹如“在大雾中开车”而不得不减速慢行。数据的缺失不仅增加了政策误判的风险,也使得鲍威尔在解释决策时难以依靠明确的数据支撑,不得不更多地依赖对经济前景的整体判断和私营部门的替代性数据。
与此同时,政治压力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特朗普总统已多次公开施压美联储要求其降息,并且正在考虑下一任美联储主席的提名人选。这种外部压力对美联储货币政策独立性的潜在影响,使得本次会议的政治经济权重显著上升。鲍威尔在之前的会议上已明确表示,美联储的政策决策“基于数据,而非政治”,但在如此复杂的背景下,坚守这一原则需要极大的定力和智慧。
未来路径:不确定性成为新常态
无论12月会议结果如何,美联储未来的政策路径都充满不确定性。市场的预期与美联储官方的指引之间存在差距:期货市场目前定价显示,预期明年1月之后还会有进一步的降息,而美联储内部部分官员则倾向于在本次降息后采取观望态度。 鲍威尔可能会为未来的行动预留灵活性。一种可能的沟通方式是强调,是否需要进一步降息将取决于劳动力市场是否显示出“进一步显著疲软”的迹象。这意味着,如果后续经济数据,特别是就业数据明显恶化,美联储仍可能继续行动。反之,如果通胀数据意外强劲反弹,则可能支持鹰派的观点,导致利率在更长时间内维持在高位。
此外,关于“中性利率”水平的学术争论也预示着政策制定的长期复杂性。FOMC委员们对中性利率的估算存在显著差异,区间从2.6%跨越至3.9%。这种根本性的分歧意味着,即使在短期数据导向的决策之后,关于最终应将利率降至何种水平这一根本问题,美联储内部仍难以达成共识,未来的政策路径注定不会平坦。
综上所述,鲍威尔主席在本次会议上的核心任务是在严重分裂的委员会中寻求脆弱平衡,通过“鹰派降息”的策略安抚内外各方,同时在数据缺失和政治压力的双重约束下,努力维护美联储的政策独立性和公信力。无论结果如何,高度的不确定性和市场的波动性很可能成为未来一段时间的新常态。
